姐姐我爱你

、、疯狂、、

那天你走进我的世界，金黄的九月还喘着夏日浓烈的气息。后妈和你来到了我家，我站在阳台上，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，有那么几分钟，我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知觉，就像阳光下飞舞的灰尘，我的躯壳仿佛不再存在，整个意识扩散到周遭的空间里，被一点一点溶解。
我走到后来成为你房间的门口，推开了门，你就坐在靠窗的桌子前，收拾着你的箱子。你听到门响，侧过脸，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倾洒在你的脸上，你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一笑，双眸反射着两点金黄。我也什么都没有说，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。你走过来，把我拉进屋里，“你叫莫南吗？我叫颜寒，你可以喊我姐姐。”我抬起头看清了你的脸你的眼，小声地出两个字，“姐姐”。

那一年，我八岁，你十八。
从那以后，我就常去你的房间，听你给我读唐诗读宋词，听你给我讲故事。我只是静静地听，不说话，因为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。你也会经常停下来看看我，对我微微一笑。从第一次看到你的微笑时我就觉得我们彼此不再陌生。有的时候你也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整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，你低着头，全神贯注，有时目光又停在很远处，好像若有所思。这时的你静得像三秋的湖水，你黑色的长发挡住了侧脸，你眼神那么淡定，却藏着浅浅的期望，在猜不透的遥远。你写日记的时候我会趴在桌边看，淡蓝色的字迹一行一行，像宁静冬夜飘下的雪。我很认真地看着，却不认识你写下的字，更不知道那些字里包含的意义。你停下笔，看着我说，来，我念给你听，我有了一个弟弟，他的脸圆圆的，耳朵大大的……我依然说不出话，抬起头，又一次看到了你的双眼。我回到我的房间，拿出纸，用拼音混杂着汉字写下“我多了一个姐姐，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。”我想起了你的名字：颜寒，可是，我却感到了温暖。
你也常带我去公园。你喜欢坐在湖边，一言不发地看着湖面。有时你会掏出个本子写很多很多字，那就是你的日记本。当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的时候，我们就会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走回家。冬天的夜晚，冰凉的晚风蛮横地吹打在行人脸上，你紧握着我的手，带我从马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，你也曾停下来给我买一串糖葫芦，然后继续走在两侧楼宇的阑珊灯光下。我吃着糖葫芦，抬头看你，你转过身问我好不好吃，然后把你红色的围巾给我戴上。我现在已记不得走回家的路有多长，只记得星空下你牵着我的手，时间在晚风里沉淀，如今我的手已大过了你的，你不再牵我的手，而我，却把你掌心的温度当成了眷恋。
爸爸和后妈的工作常到外地出差，这段时间你就会给我洗衣服，给我做饭。吃过晚饭，我坐在客厅看电视，你在厨房洗碗，我有时会偷偷地在厨房门口看着你，你的背影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模糊了轮廓，让我感觉这背影是那么熟悉，朦胧中让我产生着幻觉。
在我年幼的意识里，所有的记忆仿佛是阳光下被晒得刺眼的白纸，上面虽记载着文字，却与我相隔很大距离，纵然我努力地靠近，也无法看清。惶恐之后我产生了一种空洞感迷失感，不令我痛苦，却让我眩晕，每当我的回忆涌起，这种感觉就萦绕在每一根神经的周围，我的内心深处就产生了一种恐慌，像没有着落的石子。可是我坚信我并不哀伤，因为你在我的眼中是清晰的，这种清晰就是一层壁垒，把我包裹在一个受不到侵袭的世界里，我没有觉得被束缚，反而觉得温暖。
昏暗中你的背影已幻化成我生命里的一个符号，简单一笔，万语千言。
我再次抬起头，你的背影在依稀中慢慢扩散，笼罩了我的躯体，你转过身，看到我，我又一次看到了你的双眼，昏暗中有一股力量顷刻间绽放。我转身逃开了，因为我承受不了内心中突来的剧烈颤动。我跑到阳台，呼吸局促，一时间，我竟不知用何种方式来将翻涌着的情绪表达与宣泄，从来不会哭的我，已是泪水肆虐。
当我要考高中的时候，你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，这时我们就很少能见面。但我每天会等你下班回家，问你工作顺不顺利，吃没吃过晚饭。而你不管很累还是心情很低落，都会回给我一个不曾改变的微笑。
特别是下雨的夜里，我会在窗口守望，盼着你能早些归来。窗外淅淅沥沥，落在我心里点点滴滴。我回想起以往，下雨时的你望着窗外，跟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。随着我渐渐长大，你跟我谈论的却越来越少，我明白了你的心中也藏匿着许多解不开看不清的朦胧。
我不会主动去问你什么，因为怕你会尴尬回答，我也不会去偷看你的日记，虽然它就放在没上锁的那个抽屉里。可是我知道你需要倾诉，有时我去你的房间，翻看你看过的书，摩挲着你书桌的一角，去猜度你在这上面写下的文字。
我猜不到，可我痴迷于去猜。我会在你桌前坐下用你的钢笔在纸上信手划着，渐渐地，渐渐地，纸上的线条竟缠绕成你的名字，我一遍一遍写着：颜寒，颜寒……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依然感觉到温暖。
依稀中，我仿佛看见了你在这桌前的微笑，也触碰到了你落下的泪滴，我感觉到了你的掌心，看到了你的眼神。雨水飘进窗子打在脸上，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，我发现身边没有你。时光一年一年流过，你的眼神没有变，我在孤单中等待，是想看到这个眼神，给我踏实，让我温暖。我想起多少次你牵着我的手，我抬头看你。现在我已经高出你一头，我看你时再也不用仰起头来，仰起头的却成了你。我很惭愧我没有能力分担你的哀伤甚至分享你的快乐，只能无奈的看着时间在我们之间流去。
我无法点缀你的世界，可我的世界已不能没有你。
时钟匆匆转到我的十八岁。那一天，好像等了我很久。父亲对我说了很多事情，因为我已经成年。我终于知道了在我记忆形成之前发生的事情：原来，后妈和父亲是复婚，而我的生母在和父亲结婚前就已怀上了我，父亲离开了你和后妈，只为了我的生母。你的本名应该叫莫寒。而我的生父是谁，在母亲病逝后就再没人知道。你们三个是原本的一家，我只是一个过客，一个突兀的闯入者。
末了，父亲说，你这么大了，该知道真相了，你也应该承受得了。
的确，我很震惊，但没有崩溃。因为我觉得我的心里是空空的，空了的心就不会再被伤害。
我也没什么可抱怨，父亲待我很好，视如亲生。是我应该感谢，这么多年，我无以回报。
这一天依然是九月，金黄，却已衰老。
我站在阳台，思来想去，推开窗，灰尘在斜阳里流转。我看着，仿佛看到了自己。
命运是什么？蝉鸣还在，但那分明是叹息。
回到屋里，收拾好行囊，我决定离开，把这个家还原到最初的那个状态。拿起笔，在纸上写下留言：我对所有人充满感谢，不论今生抑或来世，我会偿还。
放下笔，拎起包，我看到你出现在门前。你的眼神让我不敢正视，低下头说，姐姐，再见。
你也没有言语，这一瞬间就像寂静的雪夜，我可以感觉的到你局促的呼吸，千言万语在你心里积聚。当我走过你的身边，你拉住了我的手，掌心的温度，相隔多年却仿佛就在昨天。“莫南，为了姐姐，留下来。”
我的心一直很平静，可这一刻，只是轻轻一拨，我的堤坝就被冲断，躯体中好像有洪水在翻涌泛滥，神经一根一根地瘫软。背包自手中滑落，散了一地。伸开双手抱住你，泪水又一次颠覆了我的世界。
我的言行已不受理智的控制，终于哽咽着说出了那几个字：姐姐，我爱你。
不管别人说这爱属于哪一种，可我知道，我被你的爱紧紧的包裹着，我冲不出逃不了，更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什么样的爱，我的心中只有这一个，生死不改。
你帮我拾起散落的行李，当你拿起一条红围巾时，看得出了神。就是这条围脖，那个冬夜你系在了我的脖子上，也系在了我的心里，从那一天起，我的生命里就没有了寒冷，我会一直珍藏，就算耗尽生命也不会忘记，在我心中，你已是我最深的依赖。
这一天是九月，金黄，不会消褪。
十年前的画面反复在脑中出现：你把我拉进你的房间，你洁白的裙子，你的眼神，你的笑脸……
我被你溺爱得太久太深，深得让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这是为什么，只是在你的爱中醉生梦死。
时光飞转，当我得知你要结婚的时候我心中竟有些慌乱，我说不清楚这种慌乱到底为何而起，可我却惊异为什么会这样的心慌意乱。在你的世界里有一个爱，我很欣慰，也很高兴，我不强求那个爱是我，也不强求我是那个唯一。我已很满足，我们生命里存在过一个交集，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，你出现在我生命里，这本已是上天的厚爱，命运的怜惜。
我会在阳光下想到你，你就是我的阳光。我心里还有虔诚的祝福，也许软弱无力，但我希望这祝福会陪伴你到永远。时空依然在流逝，缓缓的，却有挡不住的力量。
阳光永远是金黄的，看到阳光我就会想起你，就会用心说着那几个字： 姐姐，我爱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