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春天，泡桐花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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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　　
　　静怡心情愉悦地坐在书桌前，眼光停留在鲜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上。通知书的封面火红火红，像一堆燃烧的火苗，把静怡熏得满脸通红。这是她12年前就希望得到的结果，这样的一天，她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。
　　
　　如果不是继母的出现，静怡也许早就辍学在家，和大学失之交臂。
　　
　　一年前的春天，静怡的父母吵闹得不可开交，每天父母都在互相责备对方，焦点都聚焦在父亲的艳遇上。这一场吵闹最后以感情破裂，母亲远走他乡，静怡由父亲抚养监护结束。母亲离开家的那天，静怡心急火燎地从学校赶到家门口，还未来得及看母亲一眼，就“轰”的一声，晕倒在单元门前。当静怡睁开眼的时候，母亲已经走了，冷漠的医生摇摇头说道：“你患了羊癫疯，这种病极难根除，而且按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，以后发病的几率越来越频繁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晕倒，而且伴有抽搐、口吐白沫、两眼翻白的症状。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出院吧，以后回家长期用药，保持愉悦的心情会好点。”
　　
　　静怡想，如果母亲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会好点，而现在母亲早已不知所踪，杳无音讯。这一切都拜那个邂逅父亲的“恶毒”女人所赐。静怡开始自暴自弃，随时觉得自己要“轰隆”倒地，然后极度难堪地抽搐起来，样子恐怖。
　　
　　一个月后，父亲娶了一个表面有点妖艳的女人，还逼着静怡喊“妈妈”，静怡硬是没有喊，还一个劲得指着这个继母辱骂，把门窗摔得“砰砰”作响。
　　
　　也就是父亲娶了继母后的第二天，一封来自省城的信飞到了静怡手里。这是母亲的来信，静怡知道，母亲还是爱自己的，洋洋洒洒的几页纸，除了母亲对自己的问候外，还夹带了一张省城医院专家的门诊回复单。回复单里，专家表示羊癫疯还是有治愈的希望，不过治疗时间很漫长，要保持心情愉悦，需要身边的人不断观察病症，记录发病时间和发病时长，等等。信里，母亲还嘱咐静怡，一定要努力读书，毕业后最好考取省城的学府，那样就可以和母亲在一起了，还可以由母亲带着她长期在省城大医院治疗。
　　
　　在母亲的亲情感化下，静怡拾得了信心，尽管随时都可能患病，但静怡开始了挑灯夜读，学习成绩也扶摇直上。偶尔，静怡会从教室的凳子上，猛然地倒下来，但静怡没有哭泣，也极少有同学对她耻笑，甚至有同学主动过来给她掐人中，搓手脚，用毛巾敷额头。静怡庆幸自己的“怪病”没有成为同学的笑柄，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，但她也一直没有在意，没有和同学谈过。
　　
　　静怡也主动和继母搭话，因为她需要这么一个人照顾自己，给自己取药，熬药，邮寄病历卡给省城医院的专家。静怡还想，反正已经高三了，面对继母的日子随着高考的临近即将消失。但无论如何，静怡是不会和继母和好的，因为继母作为一个“第三者”插足，行为极不光彩，而且还长相妖里妖气。无论继母对她如何如何的好，如何细心地照顾她，即使被她捉弄了也毫不生气，但静怡觉得是继母自食恶果、罪有应得。
　　
　　（二）
　　
　　高三的日子，每个学子都绷紧了神经，静怡在向省城的学府冲刺。继母总是主动为静怡做力所能及的事情，厨房总是做很多美味佳肴，等到温热的时候端给静怡。更重要的是，继母成了联系省城医院专家和静怡之间的桥梁，成了为静怡收发信件的邮差，成了静怡心里理所当然的保姆。
　　
　　继母不知道从哪弄来两套静怡梦寐以求的连衣裙，幸福得静怡几天没有合眼。即使有一套裙子被静怡发病时弄破了，继母不断没有生气，还给弄破的地方缝上了一朵美丽的小花。不过静怡对继母依旧漠然。
　　
　　当然，很多时候，静怡会独自坐在书桌前，想起自己的母亲，猜测着母亲的工作和现状，温习着母亲的信件，看着医院专家给自己的诊断信。静怡的思绪常常飘到省城去，飘到自己的母亲身旁，在母亲怀里撒撒娇，叙叙话，梦想着省城的医生治好了自己的羊癫疯“怪病”。
　　
　　静怡还知道，等到小镇花园里的泡桐树下一次开花，自己就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了。
　　
　　（三）
　　
　　高考即将来临的前一个月，静怡兴冲冲地来到小镇花园里，她要告诉花园里的泡桐树，自己对这次高考很有把握，去省城学校已经是指日可待。她是要和泡桐树告别的。泡桐树的花开得正艳，高大的树冠上紫白相间，微风摇曳，花朵徐徐坠落，落在贴好瓷砖的围栏上。
　　
　　隔着泡桐树高大的躯干，隔壁阿姨和街坊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，声音很小，但静怡听得很清晰。
　　
　　“你还不知道吧，住在隔壁的那个妖艳女人，为了静怡这孩子，不知道遭了多大罪。”
　　
　　“她啊，自找的苦头。有什么可怜的。”街坊小声地笑道。
　　
　　“哎！你们真是不知道啊。其实是静怡的母亲有了外遇才远走高飞的。静怡的继母是静怡父亲的小学同学，丈夫去世多年，为了照顾好经常患病的静怡，静怡父亲才打算和她结婚。为了让静怡继续高考，像正常人一样生活，静怡继母伪造了很多信件，都托付省城当医生的朋友邮寄过来。还夜以继日地为静怡熬药，煲汤，求医。还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到学校哀求每一个同学和老师关照静怡，就是静怡母亲我都没有见过对静怡这样好啊。静怡这孩子，还那么不领情，还捉弄她，数落她。这样的继母难找啊。要是换成你和我，早就撒手不管咯。”
　　
　　“啊？还有这样的事情？”
　　
　　“千真万确，静怡母亲找的那个男的，我见过……”
　　
　　这小声的谈话，冲破了静怡的耳膜，头嗡嗡作响，感觉心如刀割。天啦，自己为什么蠢得像头笨猪？这么多的信件，怎么就没有发现都不是母亲的笔迹吗？自己每次发病都会有同学来照顾，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去问问缘由呢？还有继母，这个妖艳的女人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？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？为什么要欺骗自己？
　　
　　静怡气愤难当地奔向家里，她要找继母算算账，当她跑到家门口的时候，继母正左顾右盼地看着自己：“静怡，你跑哪里去了，害我担心了好久。”
　　
　　静怡想要发怒，却没有发出来，反而轻声地说了一句：“不用担心，妈妈。”
　　
　　静怡心里，泡桐树正开着漫天飞舞的花，紫白相间，很美。